孔門后學的離散與楚國儒學的演進
作者:胡霖(清華年夜學出土文獻研討與保護中間助理研討員)
來源:《河南年夜學學報》(社會科學版) 2024年第5期
摘要:孔子卒后,七十子及其后學的離散,對于推動儒學南傳具有關鍵感化。七十子階段,游居楚國的年夜儒雖僅有子張、澹臺子羽數人,但其門生眾多,在私學領域的影響不容小覷;七十子后學階段,楚國儒風漸盛,名儒輩出,影響力由私學領域擴年夜到政治領域,逐漸演變為“世之顯學”。楚國儒學之所以能夠興盛,不僅得益于魯、魏儒學文明圈的輻射影響及其“為王者師”傳統的光年夜,更離不開吳起變法所惹起的楚國士風、學風的轉向。吳起進楚在楚國儒學發展史上起著關鍵性的轉捩感化。
關鍵詞:楚國儒學;七十子;七十子后學;吳起
在以孔、孟、荀為主線的先秦儒學史認識框架下,楚國儒學難以進進研討視野。20世紀90年月以來,隨著郭店簡、上博簡中儒家佚籍的大批面世,七十子及其后學的主要性日漸凸顯,儒學在楚國的顯學位置愈發遭到關注。有關學者逐漸認識到,孔門后學的離散,對于推動儒學在楚國保存、傳播與發展至關主要。不過論及七十子及其后學的游楚細節,諸家不合很年夜。[1]七十子及其后學畢竟何人有游楚經歷?楚國儒學又呈現出何種發展邏輯?楚國儒學興盛的緣由安在?本文擬在甄辨史事的基礎上,進一個步驟聯系楚國士風、學風的變化,對上述問題給予切實答覆。
一、七十子游楚與楚國儒學的初興
儒學南傳楚國,自孔子游楚始。囿于其游楚范圍及楚國守舊的貴族政治體制,影響力比較無限。孔子亦有大批楚籍門生,如任不齊、公良儒、陳亢等,惜乎其生平事跡不彰,對儒學南傳有何貢獻已頗難稽考。真正對楚國儒學有積極影響者,當從孔子辭世后游居楚國的七十子之徒論起。關于七十子的離散,《史記·儒林列傳》有簡要記載,此中觸及游楚者,有“子張居陳,澹臺子羽居楚”[2]二句。此外包養網單次,晚期文獻中亦有曾子、子路等人“仕楚”的記載。前賢對上述史料的真偽頗存歧見,下文一一進行考辨。
(一)“子張居陳”始末考
由于楚滅陳為縣在孔子卒后翌年(前478年),故游居陳地的七十子理應納進考核。關于子張的籍貫,史有二說:一說是陳人,見于《史記·仲尼門生列傳》:“顓孫師,陳人,字子張。”[3]《孔子家語·七十二門生解》同。一說是魯人,見于《呂氏年齡·尊師》:“子張,魯之鄙家也。”[4]崔述曾據《左傳》莊公二十二年載顓孫因陳國之亂奔魯,指出子張應是陳令郎顓孫的后裔,世居魯國。[5]是以說既揭露子張先祖為陳人,又解明子張出生于“魯之鄙家”的緣由,頗為后人信從。[6]
盡管這般,部門學者仍持“陳人說”。李啟謙反對“魯人說”的依據是《新序·雜事》。李氏認為,《新序》既載子張“不遠千里之外”[7]見魯哀公,說明他并非魯人,而包養妹是陳人。[8]衛云亮在此基礎上,又引《年夜清一統志》為證,主張子張墓在今安徽省蕭縣南,此地與陳國交界,故子張應為陳人無疑。[9]
以上證據均缺乏以顛覆子張出自“魯之鄙家”說。起首,以《年夜清一統志》立說,證據時代太晚,難免后人高攀之嫌,可托度天然要打扣頭。其次,即便《新序》的記載可托,也只能證明子張“此時歷仕他國,歸于魯耳”[10],并缺乏以否認子張生于魯國。
後人考證子張生平事跡,多將其誕生地與活動地混為一談。事實上,“魯人說”和“陳人說”并不牴觸。從文獻記載看,子張生于魯國的能夠包養網車馬費性最年夜,不過《史記·儒林列傳》載“子張居陳”,說明孔子卒后,子張離魯居陳。《仲尼門生列傳》稱子張“陳人”,能夠是受子張本籍在陳的影響,也能夠因為子張有一段在陳地生涯的經歷。《新序》載子張“不遠千里之外”來見魯哀公,又以楚國“葉公好龍”的故事進諫,借使倘使此說可托,恰證明“子張居陳”而不在魯國,且他對楚國政事相當清楚。
值得留意的是,子張居陳之后,暮年能夠又自陳返魯,卒于魯國。[11]《禮記·檀弓》載子張臨終前,其子申祥隨侍在側;往世后,門生公明儀為其掌管喪禮,曾子前來吊喪。我們了解,曾子終年居魯,《檀弓》載其聞子夏喪子掉明,曾遠赴西河吊唁。據此推測,曾子赴陳哭子張包養網站,抑或在魯吊之,皆有能夠。不過,《禮記·祭義》載子張門生公明儀又曾師事曾子,《孟子·公孫丑下》載子張之子申祥曾為魯穆公臣。相較而言,子張卒于魯國的能夠性更年夜。
綜上,子張生于魯國,先祖是陳令郎顓孫。孔子卒后,子張移居楚國陳地,授徒講學,暮年或返歸魯國。子張在陳、魯兩地皆有聲跡,否認“子張居陳”之說缺乏為據。
(二)“澹臺子羽居楚”辨疑
澹臺滅明,字子羽,魯國武城人。據《論語·雍也》,他因受武城宰子游舉薦,師事孔子。子游任武城宰,在孔子返魯以后。《史記·仲尼門生列傳》載子游“少孔子四十五歲”,澹臺滅明“少孔子三十九歲”。[12]而《孔子家語·七十二門生解》載子游“少孔子三十五歲”,澹臺滅明“少孔子四十九歲”。[13]有學者通過排比子游、澹臺滅明的生平事跡,認為《孔子家語》的記載更為靠得住。[14]其說可從。據此推算,子游任武城宰應在孔子68歲至73歲之間,此時澹臺滅明最小僅19歲,最年夜不過24歲。這意味著,孔子生前,澹臺滅明尚不具備設帳授徒的才能。《仲尼門生列傳》載孔子聽聞澹臺滅明“包養網dcard南游至江”[15]后名聲年夜振,后悔本身當初以貌取人,這則記載并不成靠。
筆者認為,《史記·儒林列傳》“澹臺子羽居楚”與《仲尼門生列傳》“南游至江”所述應為一事,時間在孔子卒后。高華平曾引《史記索隱》“今吳國東南有澹臺湖,即其遺跡地點”之說,認為澹臺子羽“只能居吳或越,而絕不成能‘居楚’”,進而否認“澹臺子羽居楚”的靠得住性。[16]這是以晚出資料否認早出記載,邏輯上站不住腳。
事實上,《仲尼門生列傳》所載澹臺滅明“南游至江”,并不構成對《儒林列傳》“澹臺子羽居楚”的否認,況且今南昌一帶仍有其遺跡,誠如學者所言:“江東北昌有澹臺滅明之墓。此或屬衣冠冢一類,但亦可為滅明南游至江、居于楚(江西故楚地)的一個佐證。”[17]總之,在沒有明確反證的情況下,“澹臺子羽居楚”的記載不宜輕易否認。
(三)曾子、子路“仕楚說”質疑
包養網心得曾子“仕楚”,見于《韓詩外傳》,該書載曾子“親沒之后,齊迎以相,楚迎以令尹,晉迎以上卿”[18],又載曾子云“吾嘗南游于楚,得尊官焉”[19]。崔述認為“其事則必無之事也”[20]。衛云亮采信此說,又引上博簡八《命》篇“葉令郎高之子見于令尹子春”為證,主張“令尹子春”即曾後輩子樂正子春,曾子及其門生均有出任楚國令尹的經歷。[21]
其實,曾子、樂正子春“仕楚說”難以成立。起首,《孟子·公孫丑下》載曾子曰:“晉楚之富,不成及也。彼以其富,我以吾仁;彼以其爵,我以吾義,吾何慊乎哉?”[22]《鹽鐵論·地廣》亦載:“曾參、閔子不以其仁易晉、楚之富。”[23]可見曾子主張德高于勢、以道自任,面對晉、楚兩國的財富、爵位,絲絕不為所動。反觀曾子“南游于楚,得尊官焉”的記載,此說不僅文獻晚出,且與曾子堅守的“道尊于勢”的理念正相違背。
其次,上博八《命》《王居》篇所見“令尹子春”,收拾者最後供給了兩種能夠,一為曾後輩子魯人樂正子春,一為楚昭王台灣包養網之孫“郚令郎春”。[24]李守奎留意到“令尹子春”在《命》篇中自稱“昜為”,而清華簡《系年》“莫囂昜為”的活動時間與“令尹子春”正相吻合,故推測“令尹子春”“莫敖昜為”“郚令郎春”同為一人。[25]蘇建洲贊同“莫敖昜為”“令尹子春”應為一人,但認為與“郚令郎春”能夠無關。[26]從現有資料看,“令尹子春”是“莫敖昜為”可以定讞,他畢竟出自楚國昭氏家族,還是屈氏家族,仍有待深究,但基礎可以消除魯人樂正子春的能夠。綜上,曾子、樂正子春“仕楚說”并不成信。
子路“仕楚”,見于《說苑·建本》及《孔子家語·致思》。《說苑·建本》載子路“親沒之后,南游于楚,從車百乘,積粟萬鐘,累茵而坐,列鼎而食,愿食藜藿為親負米之時,不成復得也”[27]。崔述質疑其說,衛云亮信以為真。[28]此事頗可疑。
起首,《說苑》所載子路“南游于楚”的遭際,與《韓詩外傳》記曾子“南游于楚,得尊官焉,堂高九仞,榱題三圍,轉轂百乘”[29]的敘事如出一轍,兩則傳聞這般類似,有明顯套作的痕跡。其次,子路隨孔子游楚之際,楚昭王意欲聘請孔子,但令尹子西擔心孔子及其賢門生對楚國晦氣,禁止了楚昭王。昭王逝世后,子西連任令尹,其在用人態度方面生怕不會有太年夜改觀。子路卒于魯哀公十五年衛國政變,令尹子西逝世于魯哀公十六年白公之亂。在此情勢下,子路暮年再度進楚且得居高位的能夠性極小。
綜上所論,曾子、樂正子春、子路“仕楚說”均不成信。孔子身后,推動儒學在楚國扎根的重要氣力是子張、澹臺子羽等人。值得留意的是,《韓非子·顯學》載孔子之后“儒分為八”[30],此中“子張之儒”居八派之首,說明子張門生眾多,所立學派在當時影響甚年夜。又《史記·仲尼門生列傳》載澹臺滅明“南游至江,從門生三百人”[31],其門人門生的數量也蔚為壯觀。眾所周知,儒家不僅傳承學派思惟,還承擔平易近間的私學教導,“散布于平易近間的鉅細不等的眾多儒家私學團體,實際上就飾演了一個公共學校的腳色,是年齡時代鄉校的延續”[甜心花園32],這是儒家之所以號稱“顯學”的主要緣由之一。是以,當我們審視楚國儒學的發展時,不僅要關注子張、澹臺子羽等偉年夜個體,還要看到他們背后群體性的儒家私學團體的存在。可以說,恰是有賴于子張、澹臺子羽等繼承孔子廣收門徒、傳道授業的傳統,構成眾多的私學團體,楚國儒學才幹積細流而成江海,乃至發展為一股強勁的學術思潮。
二、為王者師:魯、魏儒學文明圈之于楚國的影響
儒學的本質特征在于它的政治實踐性。假如說七十子階段,儒學在楚國的影響重要在私學領域,盡管“從屬彌眾,門生彌豐”[33],可是尚未遭到統治者重用的話,那么到了七十子后學階段,楚國儒學則顯現出日益增長的政治影響力。而這起首得益于魯、魏兩年夜儒學文明圈的輻射影響及其“為王者師”傳統的光年夜。
孔子卒后,七十子群體中影響最年夜的兩個儒學團體,一是以曾子為首的洙泗學派,二是以子夏為首的西河學派。以此為基礎,戰國初年分別構成了以魯、魏為中間的兩年夜儒學文明圈。
孔子生前從未涉足三晉之地,直至七十子散游諸侯,子夏假寓包養ptt西河,設帳授徒,“教門生三百人”[34];又被魏文侯尊奉為師,“文侯受子夏經藝”[25],儒學才在三晉年夜地扎根落戶。子夏是首位享有“王者師”稱譽的孔門門生。魏文侯的“好古”“崇儒”及其對子夏、段干木、田子方、李克等儒者的禮敬,把儒學推向了史無前例的高度。他任用賢臣變法,奉行外儒內法、儒法并濟的改造政策,使魏國一躍成為戰國初年諸強之首,也使儒家在政治舞臺上獲得了一席之位。尤為主要的是,魏文侯變法,首開戰國養士之風。[36]此舉不僅為魏國儒者打開了仕進之門,更為廣年夜諸侯作出了積極示范。總之,以子夏在西河設教為起點,以魏文侯變法改造為契機,三晉之地率先掀起一股尊儒學儒的風尚。
至于儒學年夜本營魯國,向來擁有深摯的禮樂傳統。盡管孔子身后sd包養,因三桓霸魯,儒家難有在政治舞臺年夜顯身手的機會,不過以曾子為首的部門門生仍自覺承擔起傳續孔子之道的任務,繼續在洙泗之間授徒講學,使得鄒魯儒學綿延不絕。《孟子·離婁下》載:“曾子居武城……從師長教師者七十人。”[37]此中,有名門生有樂正子春、公明儀、公明高、公明宣、子襄、陽膚、單居離、沈猶行、曾元、曾申、子思等人,他們可謂承傳鄒魯儒學的主力軍。
待到三桓塌臺后,魯穆公為復興公室,周全啟用儒家學說進行改造。《孟子·告子下》云:“魯繆公之時,公儀子為政,子柳、子思為臣。”[38]又《萬章下》云:“繆公之于子思也,亟問,亟饋鼎肉。”[39]《公孫丑下》云:“昔者魯繆公無人乎子思之側,則不克不及安子思;泄柳、申詳無人乎繆公之側,則不克不及安其身。”[40]此外,《禮記·檀弓》中亦有魯穆公向子思、曾申問禮的記載。可見,子思、公儀休、泄柳、申祥、曾申等儒者開始遭到重用。
需求說明的是,《孔叢子·抗志》載魯穆公欲拜子思為相,子思辭而不受。《孟子·萬章下》載魯穆公欲以子思為友,子思不悅,堅持以師道自守。而《漢書·藝文志》有子思“為魯繆公師”[41]的記載。可見,在魯穆公改造中,子思并未直接參政,而是飾演“賓師”或“顧問”的腳色。子思拒絕為魯穆公臣、魯穆公友,堅持以“王者師”自居,且敢于在魯穆公眼前忠言直諫,充足證明他作為孔子明日孫、儒家正統傳人,在魯國享有很高的社會聲看。值得留意的是,據《韓非子·說林上》,魯穆公即位后,視齊國為年夜敵,為了對抗齊國,他曾遠派群令郎“或宦于晉,或宦于荊”[42],以尋求強國庇護。近年來出土文獻資料顯示,“子思之儒”的著作在楚國流傳甚廣。這一方面有賴于“子思之儒”本身強年夜的社會影響力,另一方面恐與魯穆公遣質子進楚、主動結交楚國這一有利的內部環境不無關系。
回顧魯、魏儒學發展史,可以發現,子夏、子思首開儒家“為王者師”的傳統,分別在魏文侯改造、魯穆公變法中飾演“帝王師”的腳色,極年夜地促進了戰國初年魯、魏儒學文明圈的構包養違法成。應該說,子夏、子思在政治上的勝利實現了儒家“得君行道”的外王幻想,也開啟了儒學與政治緊密綰合的時代潮水。而隨著各國包養網VIP變法海潮的興盛,尚賢觀念的深刻人心,儒家“為王者師”的理念影響愈來愈年夜,逐漸舒展到其他諸侯國。
值此之際,受業于儒門的吳起,先被魯穆公錄用為將,后為魏文侯、魏武侯重用,又在楚國內交際困之時投靠楚國,受楚悼王重用,進而掌管變法。總之,吳起歷仕魯、魏、楚三國,收支于魯、魏兩年夜儒學文明圈,深受“為王者師”觀念的陶冶,又效法魏文侯改造在楚國奉行變法。吳起進楚,可謂推動楚國儒風風行的關鍵氣力。
三、吳起進楚與楚國儒學的興盛
吳起師承何人,歷來歧解甚多。《呂氏年齡·當染》:“吳起學于曾子。”[43]《史記·孫子吳起列傳》本此說,稱吳起“嘗學于曾子”[44]。又《儒林列傳》云:“如田子方、段干木、吳起、禽滑釐之屬,皆受業于子夏之倫。”[45]或以為吳起師從曾參、子夏二人。[46]其說實誤。
劉向《別錄》載:“左丘明授曾申,申授吳起。”[47]清人黃式三較早徵引此證,指出吳起“學于曾子”的曾子,應為曾參次子曾申。他又引《禮記·檀弓》“穆公之母卒,使人問于曾子”包養軟體為據,證明“曾子”亦可指稱曾申。[48]其后,學者們通過推算曾參、吳起生卒年,發現吳起生年與曾參卒年接近,進一個步驟消除了吳起師事曾參的能夠性。[49]故吳起所師者,應為曾申而非曾參。
至于吳起師從子夏,郭沫若力主此說。[50]信之者甚眾。事實上,《史記·儒林列傳》“子夏之倫”,實為“子夏之輩”,亦即“子夏等人”之意。[51]《呂氏年齡·當染》載:“田子方學于子貢,段干木學于子夏,吳起學于曾子。”[52]說明田子方、段干木、吳起師承有別。而《儒林列傳》說他們“皆受業于子夏之倫”,實際上是對《呂氏年齡·當染》這句話的省略式表達。總之,吳起曾投于曾申門下,學習儒學,后因母逝世不奔喪,被曾申逐出師門,吳起不曾從曾參、子夏問學。
上文提到,吳起進楚對于楚國儒風風行具有助推之功。一方面,吳起出生儒門,深受儒學滋養。盡管吳起深謀遠慮的性情及其政治實干家的成分,決定了他在政治實踐中往往采取儒法并用、王霸混雜的管理方法。不過,吳起勸魏文侯“內修文德,外治武備”[53],又向魏武侯闡述江山之固“在德不在險”[54]的事理,還給魏武侯講述“《年齡》之意,而元年之本”[55]的涵義,皆證明儒學在他身上留有很深的烙印。吳起進楚后,身居令尹高位,他的勝利明示了“學而優則仕”的能夠性,有助于推動社會崇儒的風氣,進步楚國士子學儒的積極性。
另一方面,吳起變法采取“使封君之子孫三世而收爵祿”“損不急之枝官,以奉選練之士”[56]“年夜夫不兼官,執平易近柄者不在一族”[57]等辦法,目標在于廢除楚國“任人包養價格ptt唯親”的世官制,樹立“舉賢尚功”的用人機制。而這一舉措,有利于為楚國士人打開底本閉塞的仕進通道,扭轉“楚地多隱正人”[58]的社會風習,促使楚國社會構成一股熱衷學習、積極進仕的風氣。
劉向《別錄》載:“左丘明授曾申,申授吳起,起授其子期,期授楚人鐸椒,鐸椒作《抄撮》八卷授虞卿。”[59]又《史記·十二諸侯年表》云:“鐸椒為楚威王傅,為王不克不及盡觀《年齡》,采取成敗,卒四十章,為《鐸氏微》。”[60]可見,吳起曾身體力行傳授儒學,把《年齡》之學帶到了楚國;而楚人鐸椒通過學習儒學,獲得了進仕的機會,出任楚威王太傅,且編成《鐸氏微》四十章,以供楚王閱覽。除此之外,《孟子·滕文公上》還載有楚國年夜儒陳良及其門生的事跡:
陳良,楚產也。悅周公、仲尼之道,北學于中國,南方之學者,未能或之先也。彼所謂豪杰之士也。子之兄弟事之數十年,師逝世而遂倍之。[61]
經考證,孟子、陳相相遇約在公元前322年至前320年之間。[62]此時,陳相、陳辛師從陳良學儒已“數十年”,陳良業已往世。據此推算,陳良平生中絕年夜多數時間都生涯在吳起變法(前381)之后。陳良進北前,就已經喜歡上“周公、仲尼之道”,這說明其時儒家思惟早已在楚國流傳。孟子在文明上向來歧視楚人,可是面對北上學儒的陳良不惜溢美之詞,稱贊他為“豪杰之士”,認為“南方之學者,未能或之先也”,甚至痛斥陳相、陳辛兄弟“師逝世而遂倍之”的行徑。不少學者推測,陳良“北學于中國”時,能夠與孟子一樣,也“受業子思之門人”,有機會接觸到“子思之儒”的著作。[63]從時間上看,此說極有能夠。總之,陳良身為楚人,積極北上學儒,甚至比南方學者造詣更深;又在學成之后,在楚國授徒講學,陳相、陳辛師從陳良“數十年”之久。吳起變法之后楚國儒學的盛況由此可見一斑。
不僅這般,馬干臂子弓、世碩亦是七十子后學階段有名的楚國儒者。《史記·仲尼門生列傳》載:“孔子傳《易》于瞿,瞿傳楚人馬干臂子弘,弘傳江東人矯子庸疵。”[64]《漢書·儒林傳》載:“自魯商瞿子木受《易》孔子,以授魯橋庇子庸,子庸授江東馬干臂子弓。”[65]盡管馬干臂子弓畢竟是孔門第二代門生還是第三代門生,史籍記載紛歧,但其為孔門《易》學的主要傳人,卻是無可爭辯的事實。
至于世碩,見于《漢書·藝文志》“《世子》二十一篇”條自注:“名碩,陳人也,七十子之門生。”[66]此時楚已滅陳,故班固所謂“陳人”,實指楚國陳縣人。據《論衡·天性》,他曾作《養書》一篇,主張“人道有善有惡”論。《禮記·檀弓》:“子柳之母逝世包養網ppt,子碩請具。”鄭玄注:“子柳,魯叔仲皮之子,子碩兄。”[67]然據章太炎考證,“子柳”“子碩”實為“世柳”“世碩”,二人為兄弟,皆姓世,為陳人。魯穆公時賢臣子柳,即世(泄)柳。[68]章太炎留意到“陳有泄冶”,他據此推測泄柳為陳人,世柳、世碩互為兄弟,有其能夠性。值得留意的是,馬王堆包養網VIP帛書《五行》在說解部門兩次援用“世子曰”,這里的“世子”即世碩。考慮到《五行》經部為子思所作,子思、世柳同為魯穆公之臣。這般看來,世碩為世柳之弟的能夠性極年夜。《漢書·藝文志》稱世碩為“七十子之門生”,加之他對子思《五行》有說解,可知世碩年夜致與子思同時或稍晚,二人在學術思惟上應有親密關聯。
綜上所論,七十子后學階段,楚國有名儒者有馬干臂子弓、吳起、吳期、鐸椒、世碩、陳良等人,他們或是商瞿的門生,或是曾申的傳人,或是子思的同門或門生,均與鄒魯儒學有千絲萬縷的聯系。此時,楚國儒學的影響力已擴及政治領域,名儒輩出,門徒日增,聲跡寖遠,逐漸演為“世之顯學”。楚國儒學之所以日漸興盛,不僅得益于區域間儒學交通、互動的加深,更離不開吳起變法所惹起的楚國士風、學風的轉向。
結語
人物、文獻、軌制是觀察地區儒學天生、傳播、發展的基礎視角,也構成地區儒學研討的三個維度。[69]近年來,隨著郭店簡、上博簡、清華簡、安年夜簡中儒家佚籍的大批刊布,楚國儒學之興盛已成為不證自明的共識。但是,對于楚國儒學的傳播主體及其賴以保存的軌制環境,我們知之甚少。本文即以孔門后學的離散為視角,力圖考定七十子及其后學的游楚情況,勾畫楚國儒學的發展邏輯,進而解釋楚國儒學興盛的軌制緣由,彌補這一缺憾。
文章認為,孔孟之間百余年間,楚國儒學經歷了兩個發展階段:七十子階段,楚國儒學的主力軍是子張、澹臺子羽及其門生,其影響集中在私學領域;七十子后學階段,楚國儒學的代表人物有馬干臂子弓、吳起、吳期、鐸椒、世碩、陳良等人,其影響由私學領域擴年夜到政治領域。此中,吳起學儒出生,歷仕魯、魏、楚三國,收支于魯、魏兩年夜儒學文明圈,他的進楚變法,對于推動楚國士風、學風的轉變,促進楚國儒學的勃興,具有關鍵性的轉捩感化。
[1]衛云亮主張,子張、曾子、子路、子貢、漆雕開、公孫龍、澹臺滅明等在孔子卒后皆有游楚經歷;高華平則認為,“子張居陳,澹臺子羽居楚”之說不成信,“孔子之后在楚國傳播儒家學術的,重要是七十子的門生或再傳門生。此中影響較年夜的有馬干臂子弓、吳起、陳良及荀子等人”。衛云亮:《楚國儒學研討》,華中師范年夜學博士學位論文,2014包養犯法嗎年,第49—86頁;高華平:《先秦諸子與楚國諸子學》,北京:北京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6年,第42頁。
[2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121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3786頁。
[3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7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78頁。
[4]許維遹撰,梁運華收拾:《呂氏年齡集釋》卷4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93頁。
[5]崔述:《洙泗考信余錄》卷3,《崔東壁遺書》第4冊,北京:國家圖書館出書社,2018年,第414-415頁。
[6]持此說者甚眾。詳參周海生,劉璐:《子張里籍與生平考析》,《管子學刊》,2019年第4期。
[7]劉向編著,石光瑛校釋:《新序校釋》卷5,北京:中華書局,2017年,第765頁。
[8]李啟謙:《子張研討》,《中州學刊》,1986年第6期。
[9]衛云亮:《楚國儒學研討》,華中師范年夜學博士學位論文,2014年,第50頁。
[10]劉向編著,包養女人石光瑛校釋:《新序校釋》卷5,北京:中華書局,2017年,第765頁。
[11]宋立林較早提出此說。宋立林:《子張之儒新考》,賈磊磊,楊朝明主編:《第三屆世界儒學年夜會學術論文集》,北京:文明藝術出書社,2011年,第265—266頁。
[12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7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75、2680頁。
[13]高貴舉,張濱鄭,張燕:《孔子家語校注》卷9,北京:中華書局,2021年,第495、499頁。
[14]楊朝明,盧梅:《孔後輩子年齡問題匯考:以〈史記〉〈孔子家語〉為考核中間》,楊朝明主編:《孔子學刊》第五輯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4年,第154—167頁。
[15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7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80頁。
[16]高華平:《先秦諸子與楚國包養站長諸子學》,北京:北京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6年,第42頁。
[17]蔡仁厚:《孔門門生志行考述》,臺北:臺灣商務印書館,1992年,第176頁。
[18]韓嬰撰,許維遹校釋:《韓詩外傳集釋》卷1,北京:中華書局,1980年,第1頁。
[19]韓嬰撰,許維遹校釋:《韓詩外傳集釋》卷7,北京:中華書局,1980年,第247頁。
[20]崔述:《洙泗考信余錄》卷1,《崔東壁遺書》第4冊,北京:國家圖書館出書社,2018年,第319頁。
[21]衛云亮:《楚國儒學研討》,華中師范年夜學博士學位論文,2014年,第60—63頁。
[22]焦循撰,沈文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8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259頁。
[23]王利器:《鹽鐵論校注》卷4,北京:中華書局,1992年,第209頁。
[24]馬承源主編:《上海博物館躲戰國楚竹書(八)》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1包養甜心年,第210—211頁。
[25]李守奎:《清華簡〈系年〉“莫囂昜為”考論》,《華夏文明研討》,2014年第2期。
[26]蘇建洲:《也論清華簡〈系年〉“莫囂昜為”》,《華夏文明研討》,2014年第5期。
[27]劉向撰,向宗魯校證:《說苑校證》卷3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59頁。
[28]崔述:《洙泗考信余錄》卷2,《崔東壁遺書》包養犯法嗎第4冊,北京:國家圖書館出書社,2018年,第349頁;衛云亮:《楚國儒學研討》,華中師范年夜學博士學位論文,2014年,第69—70頁。
[29]韓嬰撰,許維遹校釋:《韓詩外傳集釋》卷7,北京:中華書局,1980年,第247頁。
[30]王先慎撰,鐘哲點校:《韓非子集解》卷19,北京:中華書局,1998年,第457頁。
[31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7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80頁。
[32]張循:包養行情《宦學事師:戰國時代儒家私學團體的社會腳色》,《孔子研討》,2009年第3期。
[33]許維遹撰,梁運華收拾:《呂氏年齡集釋》卷2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53頁。
[34]今本《史記·仲尼門生列傳》無“門生三百人”,唐李賢注《后漢書·徐防傳》引《史記》作“孔子沒,子夏居西河,教門生三百人,為魏文侯師”,清人陳玉澍以為:“今本《史記》無‘門生三百人’一語,系脫漏;章懷所見自是古本。”陳玉澍:《卜子年譜》卷下,《儒躲·史部·儒林年譜》第1冊,成都:四川年夜學出書社,2007年,第727頁。
[35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44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223頁。
[甜心寶貝包養網36]錢穆:《先秦諸子系年》,北京:商務印書館,2001年,第149頁。
[37]焦循撰,沈文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17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601—603頁。
[38]焦循撰,沈文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24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830頁。
[39]焦循撰,沈文女大生包養俱樂部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21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713頁。
[40]焦循撰,沈文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9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305頁。
[41]班固撰,顏師古注:《漢書》卷30,北京:中華書局,19包養平台62年,第1724頁。
[42]王先慎撰,鐘哲點校:《韓非子集解》卷7,北京:中華書局,1998年,第177頁。
[43]許維遹撰,梁運華收拾:《呂氏年齡集釋》卷2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5包養網推薦3頁。
[44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5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35頁。
[45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121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3786頁。
[46]高華平:《先秦諸子與楚國諸子學》,北京:北京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6年,第44—45頁。
[47]阮元台灣包養校刻:《十三經注疏·年齡左傳正義》卷1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3695頁。
[48]黃式三:《周季編略》,《黃式三選集》第4冊,上海:上海古籍出書社,2014年,第76頁。
[49]郭沫若:《青銅時代》,《郭沫若選集·歷史編》第1卷,北京:科學出書社,1982年,第506—508頁;錢穆:《先秦諸子系年》,北京:商務印書館,2001年,第180頁;孫開泰:《吳起傳》,北京:北京出書社,1991年,第103—107頁。
[50]郭沫若:《青銅時代》,《郭沫若選集·歷史編》第1卷,北京:科學出書社,1982年,第509頁。
[51]楊朝明:《子夏及其傳經之學考論》,《孔子研討》,2002年第5包養價格期。
[52]許維遹撰,梁運華收拾:《呂氏年齡集釋》卷2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53頁。
[53]陳曦:《吳子集釋》卷上,北京:中華書局,2021年,第4頁。
[54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5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37頁。
[55]劉向撰,向宗魯校證:《說苑校證》卷3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57頁。
[56]王先慎撰,鐘哲點校:《韓非子集解》卷4,北京:中華書局,1998年,第96-97頁。
[57]劉向撰,向宗魯校證:《說苑校證》卷3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57頁。
[58]姜亮夫:《重訂屈原賦校注·二招校注》,《姜亮夫選集》(6),昆明:云南國民出書社,2002年,第506頁。
[59]阮元校刻:《十三經注疏·年齡左傳正義》卷1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3695頁。
[60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14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648頁。
[61]焦循撰,沈文倬點校:《孟子正義》卷11,北京:中華書局,1987年,第393頁。
[62]梁濤,劉寶才:《中國學術思惟編年·先秦卷》,西安:陜西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05年,第403頁。
注釋
[63]徐文武:《楚國思惟與學術研討》,武漢:湖北教導出書社,2012年,第128頁;高華平:《先秦諸子與楚國諸子學》,北京:北京師范年夜學出書社,2016年,第47頁。
[64]司馬遷:《史記》卷67,北京:中華書局,2014年,第2686頁。
[65]班固撰,顏師古注:《漢書》卷88,北京:中華書局,1962年,第35包養意思97包養合約頁。
[66]班固撰,顏師古注:《漢書》卷30,北京:中華書局,1962年,第1724頁。
[67]阮元校刻:《十三經注疏·禮記正義》卷8,北京:中華書局,2009年,第2791頁。
[68]章太炎:《膏蘭室札記》卷2,《章太炎選集》第1冊,上海:上海國民出書社,2014年,第181頁。
[69]馬琛:《人物·文獻·軌制:地區儒學研討路徑及其傳承機制》,《地區文明研討》,2023年第3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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